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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第 6 章

  6 第 6 章 (第2/2页)
  
  临近打烊时,她简单收拾诊台,听外间传来母亲的招呼声。
  
  “夫人里面请。”
  
  何琇佩引着一对主仆走进诊间,对站在窗边的季绾道:“绾儿,这位夫人产后乳汁不下,有些发热。”
  
  季绾点点头,请妇人打扮的女子入座。
  
  女子丰腴匀称,身穿潞紬云英紫裙,鼻尖一点痣,媚而不妖,是会让人过目不忘的容色。
  
  跟进来的侍女站在女子身后,怀里抱着一只长毛白猫。
  
  观主仆打扮,非富即贵。
  
  季绾先询问了女子病证的表征,随后素指轻搭女子腕部,“夫人是乳汁不下还是乳汁不通?”
  
  女子笑问:“有何不同?”
  
  “前者气血两虚,试夫人脉象,血不亏而气郁,应会乳胀作痛,乳汁不通。”季绾挽袖探向女子胸前,“可方便?”
  
  女子松开衣襟,落落大方。
  
  半晌,季绾收回手,写下方子,“夫人按着方子服用一个疗程,切记按时服用。”
  
  女子盯着季绾,又看向她的字迹,“春桃,赏。”
  
  身后的侍女拿出足有二十两的银锭子放在桌上。
  
  见过出手阔绰的,没见过如此阔绰的,季绾拿起银子想要塞回去,“使不得。”
  
  侍女春桃扶女子起身,“贵人赏的,哪儿能退回啊,季大夫收着吧。”
  
  主仆二人带着白猫抓药后离开。
  
  何琇佩叹道:“不知那夫人是何来历,好生贵气。”
  
  简直是贵气逼人。
  
  季绾站在医馆屋檐下,望着女子弯腰钻进马车,徐徐道:“娘,她们是宫里的人。”
  
  何琇佩大为震惊,“何出此言?”
  
  宫里的贵人配有太医,怎会来民间寻医问诊?
  
  “那侍女抱着的白猫身上有龙涎香的味道。”
  
  季绾学医,对药材的气味极为敏锐。龙涎香味道特殊,不难辨认。
  
  宫里可用龙涎香的人,要么是皇帝,要么是太子。
  
  民间早有传闻,皇帝爱猫,想来这女子多半是得宠的宫妃。
  
  若真是宫妃,前来的目的是什么?
  
  季绾左手搭在右腕上,无意识地收紧。
  
  打烊后,何琇佩还要留在医馆对账,季绾让季渊陪着母亲,自己背着药箱去往沈家,照常为乔氏针灸,却发觉乔氏无精打采的。
  
  “婶子哪里不舒服吗?”
  
  一旁的杨荷雯接了话,“今日老四来送冰,招呼不打就离开了,惹娘伤怀。”
  
  对于沈栩,季绾不愿沾惹半分干系。
  
  乔氏瞥了长媳一眼,“就你话多。”
  
  杨荷雯不乐意了,哼一声靠在墙壁上。
  
  二郎媳妇曹蓉倚在门边嗑着瓜子,看热闹不嫌事大,“老四还是有心弥补,回头科举考个状元,说不定连带着将咱们家也报答了。”
  
  杨荷雯翻个白眼,“咱娘最疼他,往前有稀罕宝贝,哪回不是让他先挑?是该弥补咱家,但指着白眼狼报恩,做白日梦吧。”
  
  乔氏扶额,脑仁嗡嗡的,“太闲了就去帮老三媳妇烧饭。”
  
  话音刚落,三郎遗孀潘胭急匆匆跑进来,面色慌张。
  
  附近一带的排水沟渠堵了,经人掀开,发现里面多出一具尸首。
  
  兵马司来了人,正在用酒糟和醋处理尸首进行初检。
  
  季绾扶着乔氏赶到时,被邻里堵在人墙外,恰好听见仵作的分析:“尸身未超过两日,致命伤在头部,头骨未碎而皮下血肿......一对虎牙完好。”
  
  季绾心中一紧,听起来,此番作案手法与柳明私塾那起学童谋杀案极其相似。
  
  愈发扑朔迷离。
  
  兵马司的官员沉思,这很可能是一桩连环凶杀案,看来要越过兵部和刑部,直接上报给大理寺和通政司了。
  
  不到半个时辰,两大官署均来了人,六品以上的官员就有五人,君晟也在其中。
  
  与君晟并肩走来的男子,挺秀停匀,隽爽温润,仿若黄昏一抹月白。
  
  此乃兵部侍郎之子贺清彦,现任大理寺少卿,年纪轻轻,已稳坐大理寺的第二把交椅。
  
  季绾离得远,不知两人在商讨什么,估摸是熟识。
  
  等官兵疏散附近百姓,季绾扶乔氏回到沈家,坐在院子里听着沈家人七嘴八舌的猜测。
  
  日暮四合,残阳如血,整座巷子透着阴森诡异。
  
  乔氏拖着季绾,一心想等君晟前来。
  
  看出她的心思,季绾暗暗摇头,起身告辞。
  
  乔氏无奈,“让大郎送你回去。”
  
  被暮色的恐惧支配,杨荷雯抖抖手臂,主动催促丈夫麻利些,“绾儿都到门口了。”
  
  虽说对附近再熟悉不过,可换作哪个姑娘会不惧怕?
  
  季绾倒是心态寻常,正要加快步子离开,忽见巷子一头走来一道身影。
  
  曛黄渐暗,那道身姿嵌在斜照的光影里,莫名让人心安。
  
  杨荷雯拉了拉没眼力见的丈夫,合上房门,让一对男女独处在幽静的巷陌里。
  
  背后传来“咯吱”的合门声,季绾听见乔氏的一声唠叨,恍恍惚惚不大真切。
  
  她看向来人,竭力忽略掉自己乱糟糟的心绪,主动问道:“案子可有眉目?”
  
  沈家隔壁院子的墙角种了一棵合欢树,粉白绒花经风吹落,淅淅索索飘旋半空。
  
  周围有细流水渠,几只流萤盘旋上升,与绒花为舞。
  
  君晟站在季绾一步之外,“死者是名男伶,不是附近一带的住户。案子由大理寺少卿贺清彦全权接手。”
  
  由大理寺少卿亲自接手的案子皆是大案、疑案,季绾不懂办案,也能了然,案子远比看到的复杂得多。
  
  “大人与贺少卿很熟?”
  
  “你是在偷偷打量我,还是在打量贺清彦?”
  
  季绾语噎。
  
  君晟不笑时,沉着清绝,不怒自威,可与贺清彦低头耳语时,整个人是松弛的。
  
  季绾确确实实有在暗中观察他,可面对“质问”,羞于承认。
  
  凝滞了会儿,君晟迈开步子,“送你回去。”
  
  两人走在诡异寂静的小巷中,季绾低头盯着青石板路,余光可见两人衣袖相擦。
  
  蓦地,额头被一只温热干燥的大手捂住。
  
  一户人家的墙头伸出半垂不垂的带刺枝叶,君晟捂住季绾的额头,将人向后带了些。
  
  季绾不防,脚跟踩到君晟的皂靴。
  
  “抱歉。”
  
  她快速退开,看向黑色皂靴上自己留下的清晰脚印。
  
  替他擦去不是,不擦也不是。
  
  君晟没在意,还伸手为她拿掉嵌在发间的粉白绒花。
  
  可绒花像棉絮,难以摘除,季绾眼看着君晟的手在她发间一点点下移,移至她垂腰的发梢。
  
  绒花被戳成豆大的圆球,于修长的指尖弹开。
  
  不想让气氛变得尴尬,季绾捋了捋那绺长发,别向耳后,点头致谢,水粉面颊透出一点红晕。
  
  君晟垂下手,指腹还有发丝顺滑的触感。
  
  “贺清彦与我师出同门,比我早一日拜师,拜在前任大理寺卿盛聿的门下。”
  
  “嗯?”
  
  他不提,季绾都快忘记自己主动提起过贺清彦这个人。
  
  不过,两个高门子弟拜在前任大理寺卿的门下,该是自小对侦查案子有兴趣吧。难怪后来一个做了大理寺少卿,一个虽入通政司,掌奏章和申诉文书,却愣是取代了厂卫的侦缉职权,成为替天子调查秘辛大案的近臣。
  
  临到自家门前,季绾站定,“多谢大人相送,慢走。”
  
  君晟站在巷口,凝着她的背影,在她快要远去时,忽然开口:“季绾。”
  
  “怎么?”
  
  “记住盛聿的名字,是位为民请命的好官。”
  
  季绾对这个名字极为陌生,自十岁入京,大理寺卿早已换了官员,但恩师如父,君晟想让她记住这个人,是想让日后的妻子也间接视盛聿为父吧。
  
  “那位盛大人告老还乡了?”
  
  “已故。”
  
  季绾怔然。
  
  君晟垂在衣袖中的手微蜷,没再停留,转身离开,身影与溶溶月光相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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