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跋:诗人的命运浮沉,大唐的不朽波澜

  跋:诗人的命运浮沉,大唐的不朽波澜 (第2/2页)
  
  宰相武元衡遇刺那日,兵部侍郎裴度也被砍了三剑,他劫后余生,继任宰相,发誓与割据藩镇淮西不共戴天,愿去前线督战,一同前往的还有主战者韩愈,他担任参谋。裴度集中兵力,与淮西对峙,牵制了淮西全部主力,同时他许可了唐州战区李愬的奇袭斩首之计。李愬原是太子詹事兼宫苑闲厩使,太子詹事是太子府总管,宫苑闲厩使管辖天子车驾。李愬是以门荫入仕的,父亲是德宗贞元年间一代名将,夫人是皇帝的表妹。李愬本人好谈兵,爱骑射,只是从未领兵作战,当时他年纪四十有余。唐州主官攻淮西,先后失利,正在这败军之际、危难之间,李愬挺身而出,自荐去唐州。不到一年,李愬整兵察敌,料定淮西治所蔡州兵力空虚,便定下了精兵九千,十二时辰行一百三十里,趁夜奇袭蔡州之计。那一夜,队伍行进没多久,刮起了大风,又下起了大雪,风雪撕裂了旌旗,拍打作响,冻累而死的人马,一路相望。风雪越来越大,身前士卒模糊如影,四野雪花稠密如席。午夜时分,军士到达蔡州城东宿鸭湖,李愬看到池沼里鹅鸭成群,羽翼堆雪,便让军士飞石惊扰,鹅鸭的鸣叫遮盖了人马的响动。军士潜伏到了城墙之下,雪下得正紧,蔡州城没有一人得知。李祐率军士搭起人梯,用短斧在城墙上砍出沟坎,有轻巧者爬上城墙,垂下绳索。蔡州城破。这是大唐的大兴之战,自安史之乱后,全国再度归于一统。韩愈因为参与了这场战争,受命歌颂这场战争,他写下了脍炙人口的《平淮西碑》,李愬对碑文并不满意,关于那一夜的大雪,韩愈的文辞过于简短了。李愬的下属军士长绳烈马,拉倒了碑体,长刀盾甲,击碎了碑文。李商隐对毁碑更不满意,他写了一首叫做《韩碑》的诗,认为韩公的斯文元气,已经入人肝脾。
  
  来。
  
  再次回到长安的道路,更加漫长和曲折,需要不世的功业,也要不朽的文采。令狐楚二十六岁在长安中进士,之后回到河东,长期在河东幕府任书记,一直到三十六岁,那一年河东节度使急病而卒,没有遗表,节度大位悬空,军士主张纷纭,意欲哗变,河东治则六合回转,河东乱则九州大乱。危急时刻,令狐楚在军士胁迫之下,刀刃环伺之中,代为草拟了致圣人的遗表,推举行军司马继任河东节度使,其后他将遗表向三军读示,粗鲁的军士们感动得流下了热泪。令狐楚一表定河东,河东安定了下来,回纥和河北三镇也安定了下来。令狐楚从此进入了长安的视野,论者认为,令狐楚文雄于边,一方不足以聘用。九年后,令狐楚入长安,担任右拾遗,又过了九年,令狐楚成为宰相。
  
  大唐固然不缺文采,但功业自古难求,不过事情的发展与变化有时也是很快的,比如新皇改元,当你不在长安,你要等待的只能是时变。刘禹锡一等就是二十三年,话说“永贞革新”在大唐开了两个恶例,一是官员不问民所疾苦而先结朋党,二是新天子不用旧人。宪宗不用梦刘禹锡,穆宗也不用刘禹锡,敬宗还是不用刘禹锡,直至宝历二年冬,文宗即位,刘禹锡方得天子想起,奉调回京,他在扬州与白居易相遇,他感慨万千,又满怀希望,写下了“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
  
  更多的人一旦离开长安,但不能再回到长安,李商隐三入秘书省,都不长久,一生流连在藩镇幕府之间,撰写公文,他把家安在了长安的郊县樊南,却没有在家里待太长的时间。有些人离开长安,就是诀别,柳宗元不曾回到长安,杨贵妃也不曾回到长安。还有那些女子,他们注定也不曾回到长安,琵琶女不曾回到长安,舞伎桃叶后来在吴地成名,但是盛年早逝,她曾经试图摆脱乐籍,与长安产生关联,但是她的努力又是那么的仓促与不可言说。
  
  道路与遇见。
  
  他们在长安相聚,他们离开长安,经历漫长的岁月,还有沸腾的历史,他们再次回到长安或者不曾回到长安,这便是他们的长安道。在这条颠沛起浮的道路上,有白居易、韩愈这些千年的名士,他们当世的时候已经成名,我们在永贞革新、刺武相案、雪夜入蔡这些回转天地的时刻中,看到他们的勇敢与担当,有当世的股肱大臣,比如令狐楚、裴度,我们在白刃执笔、征讨淮西、甘露事变等藩镇与长安的政变中,看到他们的底线和无畏。
  
  长安道上,不只有光芒万丈的名士,还有一些不是那么耀眼夺目的人,在当时和现在,但是他们来过,他们也写过很多诗,但是他们被神仙般的诗人们完美地遮蔽了,他们只是出现在一个公案里,或者只有一段谈资,流传下来的只有一首诗或者一句诗,但当我们打开那段历史,还原出当时的人和事,那些欢宴和行迹,他们就在那里,为了生存和爱情,为了长安和良人,他们做着卓绝的努力,他们离别,伤心和死去。长安道上,还有更多的人,他们并不写诗,有人把他们写进了诗文里,华阳观里的女冠,燕地的乐伎,她们或者明媚,或者窈窕,穿越正史,发出微光,他们来往于长安道上的身影,折射进了诗文。
  
  这一切,青年李商隐有时是遇见者,有时候是听闻者,有时候是见证者,有时候是参与者,有时候是书写者,他书写和记取事件,从而介入,他也因此成为事件的一部分,这一切,只道是诗人个人的青春浮沉,终成为大唐的不朽波澜。今天,我们复写和展阅,我们也是那长安道上归去来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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