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第2/2页)
向若兰施施然入内时只觉得一股浓香呛人,连打数个喷嚏。十三少忙迎上来递上手帕,又吩咐八万倒茶。他也知道这香水喷得多了,但是向若兰前几次来闻到烟味时总是皱着眉捂着鼻子。他这风行会馆也不能不让客人抽烟,唯有弄个花香满室了。
向若兰连连摆手,只问:“我要的人呢?”
十三少刚要开口,向若兰便从包里掏出一张支票:“十三少,你这会馆不就是卖消息的嘛,你告诉我到底是谁指使拍了我们家廷东的照片,从前你欠我的一笔勾销,我再给你这个价。”
十三少看都没看,直接把支票推了回去。
“小兰,该欠你的继续欠着,但我这会馆有会馆的规矩。有的消息一点小钱就能买,也有金山银山也不能卖的。”
向若兰继续柔声细语道:“这事关乎我们向家声誉,那照片绝不能流传出去……”
十三少点点头:“这一层我也明白,所以小兰你提了要求,我不就把那陈记者给你找来了。”
说罢朝着旁边的茶桌看去,一个打扮斯文的男人正品着茶,十三少的三个手下就站在对面凶神恶煞地盯着他。他转头见向若兰与十三少还在私语,不耐烦地放下茶杯。
“向大小姐要是还没想好怎么跟我谈,我就先走了。”
说着就要起身离开,向若兰这才出声,一边朝他走去。
“陈记者,您开个价,那些照片全卖给我,一张都不能流出去。”
陈记者露出一脸油腻的笑,登时撕破了他的斯文面具。
“向大小姐爽快,好,那我就要你们济民药业三成股份,保证这些照片永不见天日。”
说着他拿出一个牛皮纸袋:“孙少爷所有照片都在这了,向大小姐意下如何?”
见陈记者狮子大开口,向若兰心中忍不住厌恶,但还是笑着取出了支票簿。
“陈记者真会开玩笑,我呢是诚心开价,您看这个数,如何?”
陈记者接过支票扫了一眼,颇为不屑地挑了挑眉。
“向大小姐拿这些敷衍我,有些瞧不起人了。也是,谈钱多没意思。我听说大小姐尚未婚配,要是大小姐肯下嫁给我,那就不一样了。咱们成了一家人,我的,自然就是你的了……”
陈记者说着把支票塞回向若兰手里,顺势用指尖划过她的手心。
向若兰恶心得差点打个冷噤,但还是强撑着体面,正待发作,十三少在一旁抢先开了口。
“陈记者,咱们聊归聊……”
还没等十三少好好发挥,余家豪突然冲了出来,一把拉过贴在向若兰面前的陈记者踹倒在地,回身护住向若兰。
向若兰有些意外,还没来得及细细欣赏一番,就听见地上的陈记者骂骂咧咧:
“臭小子!你是个什么东西!”
余家豪并不理会,直接上前反拧陈记者的手腕,趁他吃痛脱手便拿走了装照片的纸袋。
陈记者还要挣扎抢夺,余家豪手上用力,他便嗷嗷惨叫。
“你的脏手,碰到我们家大小姐了。”
向若兰幸灾乐祸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戏,心里总算消气了,这才出声阻止:“阿豪,住手。”
余家豪甩开陈记者的手,十三少一脸复杂地看着他。旁边陈记者连滚带爬地起了身,十三少又摆出招牌笑容捡起支票上前打圆场。
“陈记者,这个世道有时候看钱,有时候看面儿。向大小姐今天出了钱,在我十三少的地方得要这个面儿……”
一边说着手一边在腰间按了按。
陈记者揉着手腕,对上十三少的笑脸,他眼神淬了毒一样恶狠狠地钉在陈记者脸上,看得陈记者直发怵。
“好,我就给十三少您这个面子。”
说着赶紧抽走了十三少手里的支票,不甘心地瞪了余家豪一眼转身离开了。
向若兰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十三少的肩膀:“十三少,今天就当我欠你的,我们之间的债一笔勾销了。”
十三少嬉皮笑脸地转过身来:“诶!一笔勾销什么,欠着欠着,我还欠你的。对了!”
他说着转身去看手下:“二条,兰花给我。”
二条忙把十三少精心挑选的虎山绿云端来,十三少双手捧过,转身却已经不见了向若兰的身影。
十三少颇有些失落,发财凑上前来:“少爷,要不要我去教训一下那个陈记者?”
他看着虎山绿云舒展的袅娜姿态,和回忆中初见时的向若兰何其相似,忍不住笑了笑。随后仍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话音却逐渐加重:“你就算了吧,你能干个什么。叫清一色,我要陈记者一只手。”
向若兰带着余家豪离开了风行会馆,她在前面大步走得飞快,脑子里不停盘算着陈记者背后主使会是谁。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一个小记者哪来那么大胃口张嘴就敢要济民三成股份。向廷东这事就算宣扬开去,虽然会影响声誉,但终归只是一时之事,麻烦是麻烦些,但一段日子过去总会淡化。这个陈记者却抓着这点借题发挥,倒像是试探。
那么真正想要试探向家的人是谁呢?
余家豪跟在向若兰身后,几次想要张口关心都在她急切的脚步声里打住了。他摸不准,不知道向若兰是因为被陈记者冒犯而生气还是她正难堪不想被人打扰。
在酝酿到第四遍时,余家豪终于说出来了:“大小姐!”
向若兰停下脚步,一脸严肃地转身看着他。
“大小姐,你没事吧?”
向若兰却答非所问:“我刚刚让你动手了吗?”
余家豪一愣,看她脸色不善,有些怯怯地开口:“大小姐,对不起……”
向若兰看他这样叹了口气,转身继续朝前走,余家豪忙跟上来。
“阿豪,我的意思是,像陈记者那种无赖,你对他动手,他一定会怀恨在心,想尽办法报复,这么做得不偿失。”
余家豪听出她是在关心自己,心里冒出几分欢喜:“可是他刚刚对大小姐您……那般轻薄……”
向若兰听着余家豪说话,一边分神想着向廷东的事,在台阶上一脚踩空险些摔下去,余家豪连忙伸手扶住她。
“大小姐你怎么样?”
向若兰弯腰揉着脚踝,嘴里小声地念叨:“呼噜呼噜毛,吓不着。”
余家豪凑得近,听到后忍俊不禁:“以前大小姐刚学会骑自行车就要带我,还没骑出向家大门就摔了,那时候大小姐也是这么安慰我的。”
向若兰也笑起来:“你怎么还记着,怎么,是要记仇找我讨回来?”
看着向若兰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余家豪突然觉得他们之间也没有那么远的距离,她还是童年那个玩伴,和他一起坐在台阶上给对方的伤口涂药。小时候的余家豪腼腆爱哭,向若兰最喜欢逗他哭,但是他们摔车那天,向若兰哭得比他还大声。
想到这里他便觉得和向若兰很是亲近,胆子也大了不少,于是顺着她的话接道:“是啊,大小姐要怎么补偿我?”
向若兰蓦地抬起头看向他的眼睛,余家豪瞬间满脸通红,后悔起自己的口不择言。
“大小姐……我……”
向若兰爽朗笑道:“好呀阿豪,我还当你是以前那个闷葫芦呢,都学会挤兑人了!”
余家豪听了这话更着急了:“大小姐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正要解释,向若兰却向他伸出一只手,余家豪一时愣住。
“愣着干嘛?扶我起来啊。”
余家豪刚碰到向若兰的手又局促地缩了回去,想了片刻脱了外套披在向若兰身上,一边说:“大小姐,失礼了。”
向若兰还没反应过来,余家豪一把将她抱起。她惊讶地看向余家豪,此时余家豪连耳根都是红的,鬓角还有细密的汗珠。他一眼都不敢看向若兰,向若兰细细打量着他,心中暗自好笑。
走到路口他才放下向若兰,还不忘拿走自己的外套。
“大小姐,前面不方便停车,我去取车,您在这里等我。”
说完也不等向若兰回答就急匆匆离开了。
向若兰紧了紧身上的衣服,望着街边的霓虹灯,倒是没察觉,天色已经暗了。她朝手心哈了口气暖手,几丝细雨飘到她脸上,她抬起头看雨,一把伞却遮住了她的视线。
向若兰回过头,是余家豪。
“大小姐,下雨了,我先去买了把伞给您……”
看着余家豪脸上赧红尚未褪尽,满眼真挚,向若兰禁不住心头一软。
她放轻了声音问他:“这几年在国外,都做些什么?”
余家豪有些不好意思:“打拳。”
向若兰点点头:“以后你就跟着我工作,没有我的命令不许动手,知不知道?”
余家豪还没反应过来:“啊?”
向若兰抬脚便要走:“还愣着干什么,我跟你一起去取车。”
余家豪一听,立刻把伞塞到向若兰手里,自己冲进了雨幕。
“我去取,大小姐您等着我就好。”
向若兰看着他的背影,心情莫名的好,她低下头看着地上聚起的水洼,里面隐约倒映出她的白色大衣和黑色雨伞。刚才余家豪在的时候,他们一同站在伞下,倒映在水中会是什么样子?
这个念头让她的脸微微发烫,她有些慌乱地轻轻用脚尖点破了水中倒影,不自觉笑了笑。
雨后的夜晚格外凉爽,叶燃便打开窗户想灌一屋子凉风。
他开完窗户一转身不小心碰倒了梳妆台上一个精致的小盒子,从中掉出一枚领夹。
叶燃把它捡起来,发现这枚领夹应该有些年头了,款式不是近年时兴的,颜色也旧了。
程澈抱着一床被子走进来:“白天的事,还是谢谢你……”
说到一半看见叶燃拿着领夹,惊得放下被子直奔过去抢回领夹。
“你别乱碰我的东西。”
叶燃看她紧张,却没有多问。
“掉地上了,我捡起来而已。”
程澈自觉失态,但还是紧紧攥着领夹。
“谢谢,我给你拿了被子,早点睡吧。”
叶燃点点头,拿起被子去另一边打地铺,瞥了眼床上的程澈。
“我可以帮你找钥匙。不过现在我被奶奶禁足,家里这些人都看着,得想个办法出去才行。”
程澈惊讶地转过身来看着他:“你怎么突然答应了?”
叶燃无奈地耸了耸肩:“就你那磨人的性子,我不答应有用吗?”
程澈想说些什么以表感谢,叶燃却又补了一句:“下不为例。”
说完便趴下睡了。
程澈见他这副样子也不再说多余的话,小声道一句“谢谢”便合眼睡了。
叶燃背上有伤,怎么睡都会牵扯到伤口,疼得他冒冷汗,睡不踏实。
叶燃估摸着程澈应该已经睡着了,便起身到窗边吹风。借着窗边的月光,他看见程澈睡觉还攥着那枚领夹,辗转反侧如坠梦魇。
程澈睁开眼面前一片黑暗,她挣扎一番把衣柜门推开了一条缝,看见一个满身横肉的人正举着棍子砸在母亲背上。母亲吐出一大口血,瘫倒在地。
“研究手稿在哪?再不说,我就不客气了。”
父亲双眼通红扑向拿着棍子的人,他在喊着什么,程澈听不清。然而父亲全力反抗,也只不过是拽下了那人胸前的万字纹领夹,打手们立刻围上去,棍棒接连不断砸下。
领夹被摔在地上,滑到了衣柜门边。
程澈看着那个领夹,又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
“废物。不肯说,就永远别说了。”
两声枪响后,是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程澈紧紧捂住自己的嘴。
从柜门的缝隙里,她看见一只手捡起了领夹,左手,手腕处露出一个圆形的烫伤疤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