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台风来的日子04 (第1/2页)
让陈百富惊恐的是,他的工地出事,他没第一时间接到任何消息,警察就这么来拿他了。
“哎,这是我自己的糟心事。”陈百富对着赵磊喃喃,实际上说给许文听。
按陈百富的理解,老白决定洗白白壤村,搞不动许文,不等于会放过陈百富。杀鸡儆猴,陈百富是只待宰的公鸡罢了。至于那只猴,只要不往近凑,不会被溅一身血。
审讯室里,刑侦队长郭清玩笑:“陈总,这么快又回来了。常客,常客。”
“不是我要来的。我个小小老百姓,配合调查,配合调查。”陈百富赔着笑脸。
赵磊拿出两张照片:“这两个你认识吗?”
陈百富:“其中一个认识,是我工地的保安。另外一个不认识。话说,这家伙是怎么趁夜摸进工地的?”
赵磊:“现在是我们问,你答。”
“好的,好的。我刚才发个牢骚,我好好配合。”陈百富缩了缩脖子。
赵磊:“这个人是白塘村的,就在你工地斜对面,你好好认认。”
陈百富:“警察同志,我和对面没有任何交集,一向是我干我的,他们活他们的。”
郭清:“那好吧,初步判断,这不是安全责任事故,你可以走了。”。
“好的,好的,有需要随时喊我,警民同心,警民同心。”陈百富站起。
公安局门口,陈百富遇到林虎。
陈百富向林虎仰了仰下巴:“林警官,你的牙好白啊。”
林虎停在原地,心中翻起一个又一个惊涛骇浪。他和陈百富的眼光相互对视着,直到陈百富和他擦肩而过。
送陈百富出公安局的赵磊看到林虎,赶忙上前:“你怎么就出院了?你不是还在休养?”
林虎:“我几天前因为他就提前回来了。你当时在外地,没跟你说。”
“那晚民宿那里是你跟过去的?”赵磊很是担心林虎,那么危险的场面,要是有什么擦枪走火,林虎可就不是骨裂这么简单了。
“没事的。都顺利要结案了。”林虎笑笑。
林虎:“那天,你是不是要来病房看我?”
赵磊:“没有。我忙,想去,没空。”
林虎;“没有别的意思,一切小心。”
赵磊点点头,两人走到离公安局不远的面馆,两人对面坐下,各自要了一碗面。
林虎边吃边小声说:“陈青青那天看到你了。”
赵磊没做声,自顾自的吃面。
林虎:“有包死者牙齿,陈青青检验出来,死者生前药物中毒。”
赵磊停止吃面,小声问:“你认为牙齿是谁给的?”
林虎:“我想了很久,直到刚才看到陈百富。”
赵磊:“我认定,叶华老公是中毒死亡的。”
林虎:“没有完整的证据链,你别贸然行动,危险。”
赵磊:“但有些事必须尝试。阳荣市不能让他们只手遮天。”
陈百富回了工地。工地进不去,被拉上警戒线。里面的工人也都暂时安置到其他工地上。
站在工地外,陈百富叫来了不远处的心腹。
陈百富:“到底怎么了?”
心腹:“是保安老胡。”
陈百富打断:“我是问怎么了,不是问题谁死了。”
心腹有点慌:“有人进来偷电缆,被老胡发现,扭打在一起,结果都触电死了。”
“不是偷吧,是掐我的电吧。”陈百富和心腹走到僻静处交谈。
心腹:“这个工地最要命的是,电是从白塘村那边铺过来的。”
陈百富:“真他妈的,也没有别的线路。”
心腹:“我和电力公司的人联系过,没有办法绕开白塘村给我们拉根线。”
陈百富对心腹耳语,而后挥挥手,心腹走开。
陈百富对面,是灯火通明的白塘村,陈百富身后,是死寂且黑暗的停工工地。
起风了,听新闻说,今晚有暴雨。
零星雨点开始变的密集,在大风的加持下,斜刺着冲撞向陈百富。陈百富没有要躲避的意思,享受着暴雨对他周身上下的洗礼。他知道,更大的暴风雨还在后面。众生皆苦,唯有自渡。
一阵阵不祥的响动在陈百富身后传出,陈百富转身,意味深长的欣赏着工地的脚手架如饼干碎屑般从墙面片片剥落,接着不久,一道清晰可见的裂缝如藤蔓迅速从底层伸展向顶楼,而后,那栋即将封顶的毛坯楼“轰隆”一声倒塌。
雨势小些,警车、消防车、急救车都到现场。之前的警戒线淹没在一片瓦砾中,现在一圈更大的警戒线被拉起来。
所幸的是,工人因命案安置到别处,都躲过这一劫难。事故现场确认,没有人员伤亡。
刘平亲自来到事发现场,他和几名干警身披雨衣,走到陈百富面前。
一名干警撑起把伞,给陈百富遮上。
陈百富慢慢蹲下,抱头痛哭。
刘平安慰:“走吧,这里不是哭的地方,也是为你的安全。”
陈百富尽量克制自己激动的情绪,站起,跟着刘平上了警车。
拘留室里,陈百富已经交代完关于工地楼房坍塌前的所有过往细节,正在休息。
经侦队长沈斌走到拘留室门口,低声问:“到底怎么了?”
陈百富苦笑:“天下如棋,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他妈的一个做工地的还很有文化啊。”沈斌没好气的挖苦。
陈百富:“文化没有,小小老百姓,就是讨口饭吃罢了。”
沈斌:“真不用?”
陈百富:“不用,不用。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沈斌:“丑话可说前面,你后面真要挂了,我们可就真袖手傍观了。”
“好的,好的。”陈百富向沈斌做了个揖,沈斌走开。
陈百富早已从工地死人和楼房坍塌的阴霾中走出。他盯着拘留室的墙面,仿佛发霉的墙面长出一副全市地图。楼塌了,他那里就有机会和白塘村连成一片,这么好的位置,不搞个大手笔地产开发项目真是可惜。
今晚的风是东风,这一把火烧连营真漂亮,只可恨的是,他成了黄盖。但是人啊,有本事自己沉下去,也要有本事把自己捞起来。
工地楼房倒塌这件安全责任事故,第二天就上了全国新闻。这下,全国的负面舆论纷纷喷向阳荣市,各路不明就里和落井下石的问责声如雪片般飞来,市政府一时间承受巨大的压力。
但是,市委书记张红卫是市里面极少数对此释然于心的。
市委书记办公室里,张红卫瞅着全市规划图,扭头问一边的秘书白思琪:“小白,你看出来了什么?”
“报告书记。我市缺一块合适的地块,用于地标性的商业地产项目开发,以提升整个市的商业和品牌形象,进一步拉动我市GDP。”白思琪清脆的嗓音在张红卫耳边婉转。
张红卫满意地点点头:“你对昨晚的重大安全事故有什么看法?”
白思琪很讨巧的回避这个问题:“应该立即责成区里成立专案组,对事故展开全面调查,从速查明真相,从严追究责任人。”
“这是对媒体说的,我要听听你的真实想法。” 张红卫瞟一眼白思琪,白思琪不禁心中一紧。
“嗯,事发地距离白塘村那么近,你是白塘村出来的人,你避嫌是可以理解的。”张红卫并没有任何责怪的意思。
“书记,我家是白塘村偏房的,白塘村只是和我有些渊源。”白思琪立刻表明自己绝不偏袒白塘村的立场。
张红卫:“我有个事交给你办,但你不用急,要慢慢来。”
白思琪;“书记,您吩咐。”
张红卫:“无论你对白塘村有什么负面情绪或意见,你都要和白塘村建立起联系,多走动走动。”
张红卫一指规划图:“你看,昨天出事的工地,和白塘村连成一片,是多漂亮的商业地块啊。”
“书记,听说,昨晚刮的是东风。”白秘书玩笑。
“嗯。那我就当一回周公瑾。”张红卫得意起来。
张红卫:“那你是江东哪路豪杰?”
“启东风时,大乔已是寡妇。我啊,就是您的小乔,把您的后勤张罗好。时间到点,您该吃降压药了,我现在就去一趟白塘村。”白思琪打个圆场,就退出办公室。
白思琪最不愿提起的就是白塘村,那曾是她和她父母最不堪的地方。白塘村里,正房踩在偏房的头上过日子已经成了这个村全村上下天经地义的思维惯性,如果不是借着改革开放她父母带着她跑出村搏命,她绝没有机会上大学,出国深造,最后作为高端人才被引入本市市政府工作。她恨那里,但是恨没用,那里永远固步自封的运转着一方小天地。
刚才张红卫的言语让她无比兴奋,她相信是时候了,于公,把白塘村那里碾的粉碎后,和市区的未来连成一片,于私,白壤村没了,让她辗转反侧的梦魇就此灰飞烟灭。
这是白思琪成年后第一次回到白塘村。
白思琪的车还没到村口,老白就接到确切消息,他立刻整装前往村口迎接这位市委书记秘书。
车到村口,白思琪下车。
老白恭敬地迎上来:“白秘书,您大驾光临也提前说一声,我好让村里把卫生打扫打扫,给市领导视察留下个好印象。”
白思琪:“大伯,您这是怪侄女没来看您不是。”
老白比了个请的手势,白思琪跟着老白走进白塘村,路过熙熙攘攘的五金建材市场,来到村正中的妈祖庙。
妈祖庙的庭院里,两人对面落座,老白亲自点茶,白思琪接过,一饮而尽。
老白:“张书记安排白秘书来看我,有什么事情交代?”
白思琪:“不是张书记安排,只是我想回来看看。”
老白:“你啊,眼里透着股锐气和杀气,你是来兴师问罪的。”
白思琪:“大伯,您还是怪我不回来看您不是?”
老白:“说良心话,全村以前对你家都不好,这是白塘村欠你全家的。”
白思琪没接话,手指轻轻瞧着茶桌。
老白:“你知道,为什么过去白塘村这里要种上连天白莲吗?”
“请大伯赐教。”白思琪一欠身,端起老白重新给她点的茶。
“嘉靖年间,倭寇仓决,村里的男女老少都躲在连天的白莲下避难,后来的清兵入关,八年抗战都是。躲在白莲下也是神了,那帮天杀的就是看不见村人躲在白莲下,村子烧了,人都没事,只要人在,白塘村就又能重建起来。”老白娓娓道来这段后辈已经无从考据的轶事。
“可是现在。”白思琪想接话。
老白以一个不容置疑的手势打断她:“过去造的孽我一人来担,我知道,要变天了,但这里总归是咱们后辈遮风避雨的福地。尽可能的,把当年砍掉的白莲都种起来吧。”
老白一指五金建材市场的方向,那里曾经就是连天白莲存在的地方。
老白很期待的看向白思琪。
白思琪点点头:“大伯,我明白。”
白思琪和老白各自品茶,各自审视着对方的一举一动。
白思琪:“昨晚白塘村外工地楼房倒塌,您怎么看?”
老白触电似的,点茶的茶壶脱手而出,碎了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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