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ay27—沉默的真相 (第2/2页)
“这里的一切,都源于一种疾病……”主管突然话锋一转,语气也沉重起来,仿佛一个真正的说书人:“但不同于我们常理中所知的:由生物或者毒药、可以对我们的肉体造成直接侵害的疾病,相反,它无时不刻侵蚀着我们的精神世界,每个人最宝贵的灵魂。”
“灵魂……吗?”马克思皱着眉,看起来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
主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你们还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有曾仰望过星空吗?”
所有人顿时沉默了。诚然,不论是在繁华的都市还是在困苦的郊区后巷,没有人、也早没有人会坐在某处,望着头顶那若隐若现的繁星畅想,兴许是悲惨的生活遏止了一切梦想与奇迹,兴许是眼前的景色磨去了往日的期待。都市人想尽办法获取更多的声望、财富和权力,郊区则在狭小的空间中为争夺一点残省的垃圾而头破血流。早已没有了团结,没有了关心,有的仅剩下……那被当做天经地义的,冷漠的利益。
“诚然……”马克思又说道:“但很遗憾我还是无法将其与此刻的一切画上等号。”
主管瞪了他一眼,似乎是有些不高兴,却也没多表示什么,只是摆摆手,继续说道:“在世界的源起,有一条古老的‘河流’,它汇聚着所有动物、人类曾经的、现在的情感。身处其中,每个人的思维就像河流的支流,我们无时不刻的情绪波动,为它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水’。我们在影响它的同时,它的‘纯度’也会反过来也会反作用于我们。它就像一条真正的河流般,是纯粹的,难以察觉的自然现象。”
马克思看起来更加充满了疑惑,但他还是识趣的选择了安静。
“两百年前,随着初代世界之翼展翅的阵痛,在血腥的世界战争结束后,我们的世界自此被人为画为了三等,于此同时,愤怒、悲伤、失落、绝望、痛苦……无数的、无所束缚的情感洪水般涌向这条河流,泛滥的‘河水’终于在此刻展露出自己那原始的强大力量:某日,一丛丛巨大的黑色植物带着无数被污染的土壤突然降临了人口密集的旧C巢,并随之几乎立刻消灭了生活在其中的上亿居民,大厦、堡垒、街道,一切的一切都在顷刻间化为乌有。”讲到这里,主管冷笑一声,“自然,那些黑色的根状物不会是真正的树,而是最原始的异想体,都源于那条河流的最古老的力量。这自然引起了世界之翼和首脑的注意,他们在简单的研究后,出于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当即不由分说的封锁了那里,并通过对外界宣称‘这是旧抵抗势力遗留的毁灭武器误炸的结果’来掩饰如此骇人听闻的惨案。”
“不可思议……”我无比惊讶的心想着。马克思也似乎信服了这一说法,显然他对这段历史并非毫不知情。
“这便是‘疾病’影响我们世界的方式,‘河流’,被污染的河流会在巨大的情绪中爆发无可比拟的毁灭性力量。而这股失控的力量,终将致使我们走向毁灭。世界之翼的羽毛正在融化,我们所在的世界正处在愈发严重的随时可能崩溃的边缘——即使它似乎已经稳定运行了近两百年,而且遗憾的是,首脑、五指、世界之翼,没有任何人试图改变这一切。甚至还在有意无意的加速其到来……”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不禁捏了一把汗,不论相信与否,这一认知都是让他们成为世界之翼的关键,又或者说,我们根本做不到不相信,那些整日呆在收容单元中的无可名状的怪物们,便是最好的证明。
“当疾病产生,公平便会驱使治愈的降诞。”主管说道这里,语气渐渐柔和起来,“有一个人,一个伟人。她研究那段历史,她发现了‘河流’、疾病,并打算付出自己毕生的一切来治愈它,她纠集一帮社会名流和一切愿意帮忙的人,在郊区成立了一间研究所,寄希望其可以实现自己的理想。而在这一切的最后她……找到了我。”
“技术上来说,她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抉择,现实的黑暗容不下她那朴素温暖的光芒。”主管面容再次冷峻起来:“我们在那间研究所中付出了无数牺牲和痛苦,甚至包括她自己的生命……而在一切的最后,我们终于制造出了连通现实与‘河流’的桥梁:‘井’和‘水桶’,还有那些打上来的‘水’——液态的生命与死亡,cogito。“说着,主管从一边拿出一个装有墨绿色液体特殊容器,指着它说道:”就是这种物质,它催生出了异想体,而ego则是其微不足道的附属技术……”
马克西似乎听到入了神,“然……然后呢?”他轻声追问道。
主管得意的笑了笑,说道:“可以想到,这样的研究并不为首脑所允许,更不为那些养尊处优的世界之翼高层所允许。在cogito成功提取的七个月后,调率者来到了研究所,并顺势抹杀掉了所见的一切。”
“不过……”主管突然又发出了别样诡异的笑容:“这个故事在此处迎来最戏剧性的转折,那个自大的家伙并没有如愿消灭每一个人,她没能消灭我的同时,却也反将自己搭了进来。”主管苦笑一声,叹口气说道:“托调率者的福,活下来的我们得以继续她未尽的理想。但在这之前……我们亲手毁灭了旧L巢,用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爬到了这个位置上。”
洛基和格雷戈瑞面无表情,马克思初露不悦,但也叹口气,没多说什么。
“研究所虽然遭遇了终结,但‘治愈’的故事却没有结束——实际上研究所自始至终都没能找到解决问题的方法,仅在初现‘病因’后便早早夭折了。而真正能为人类的困局带来希望的项目……”说到这里,主管的语气不再如之前般淡定,反而涌出了一丝意外的释怀和兴奋,他站了起来,向身边的安吉拉示意。很快面前的办公桌便自行解体,陷入地板中,四周不知名的仪器发出了奇怪的机械音,似乎做了什么调整。待万事妥当之后,安吉拉微微扬起嘴角,隐去了身形。
“是的,这所支部向外输送能源的管道早已老化,锈迹斑斑。而之前无数岁月的工作产出的能源、累积的光芒,都是为了实现另一个伟大的目标——一个治愈人类的计划。”主管愈发激动起来,他将握着某物的右手从背后伸出,轻轻按了下去:
“滴——”
片刻的沉寂后,一束白色的光线突然自地板中央射出,并迅速扩散至整个监控室,无数分散的各色光点不断悦动着,将一副异常壮观瑰丽的景象展现在所有人面前——那仿佛是一座巨塔,它是如此宏伟高耸,以至于站于其下的我们根本无法望到其高远的穹顶;而在其上,则更是绝无仅有的奇迹:那是一束直通云霄、照亮一切黑暗的光之巨树,温暖的光芒支撑着它那强壮、美丽的枝干;巨树在无尽的高空中开枝散叶,将无数珍贵的金色的果实如春雨般播洒而下,无私的将馈赠平等的给予每个人。
“这就是我们正所做牺牲的未来——《光之种》!”望着眼前壮丽的情景,主管自豪的宣扬到:“当它破土而出,从这里那无尽的深邃中直冲云霄的那一刻,宏伟的光之树将在每个人心中种下,都市病将会被迅速清除,每个人都将获得属于自己的新生!”
眼前的情景是如此壮美华丽,几乎没有人能足够自制——以在见到它的那一刻发出惊异的呼声,当然我们也不例外,眼前激动的男人将一个无比光辉的未来展现在我们眼前,此刻我们过去所做的一切突然便有了自己的答案:我们在拯救人类。
“那……到那一天,我们会怎么样呢?”我突然抬起头,向主管问道。
主管沉默了,全息投影的光斑此刻也仿佛般受惊的群鸟般四处逸散,很快消失在眼中,安吉拉也再次出现,一切仿佛都回到了原点。“阻力自始至终都存在,而且愈发强大:可能是透过管道缝隙监视我们的眼线与首脑,也可能是这地牢中不断产出的、拥有未知力量的异想体,但最重要的,还是我们自己……”说道这里,主管望着门前的那张合照,遗憾、略带忧伤的说道:“无数次……由于胆怯、由于怠惰、由于背叛,过去的万年中,我们一直没能完成希望中的目标……”
听闻此言,一股无名业火突然冲上我的大脑,“你明知道这件事的困难!你有什么资格将我们锁在这里?!”我发狠的向他质问道。
毫无疑问,这是异常危险的举动,以至于身边一向稳重的洛基都为我捏一把汗。不过对我的所作所为,主管似乎早有预料,他没有发火,而是异常的淡定,却带着一丝意外的恐吓说道:“诚然,我们都是背负着血债的罪人。但能走道这一步,本身便无法避免伤亡。”主管补充道:“由我在其后的岁月里创建并扩大了脑叶公司,以曾经的异想体研究为基础,为这个行将就木的世界输送了大量的能源,也为理想真正的实现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在尘埃落定之后,我创造了这家分部,并将外部一切事宜交于各大其他分部主管管理。为了那无限瑰丽的未来,在最后,我将自己、还有你们,所有人都深埋于地下,开始为了那渺茫伟大的奇迹,进行着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尝试——而这一切,很快将在此刻迎来终结。”
“但……这怎么可能呢?”马克西提出了自己的疑问,“我们在这里被莫名其妙的关了上万年。外面的世界我们又怎么能预料呢?”
“TT2。”主管口中蹦出了这么一个名词:“这一切都是建立于与时轨公司重金合作的项目——TT2协议,它可以加速、凝滞、回溯特定空间中短期内的时间。所以此刻外部实际上仅过了十年——即使我们已经锁在这里长达一万年……”说到这里主管略微露出了疲惫的神色:“通过TT2协议与下属开发的记忆库等技术,我们可以实现情报和部分物质材料的继承……”
“所以……你就是这样给予了我们遗失的记忆……”马克西喃喃道,又抬起头问道:“所以你这么做,是……是希望我们为你……做些什么吗。”
“实际上,是的。“主管点了点头:”光之种计划是如此宏伟且复杂,以至于令人绝望的困难,哪怕我都无法独当一面,所以……”主管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因此我亲手玷污了自己那些研究所时期的同事们,将本该安息的灵魂塞入了那副机械躯体中,拉回了残酷的现实。”
“灵魂,机械?”我立刻意会了主管的话,即刻反问道:“你的意思是?那些部长都是你曾经的友人?”
主管面无表情的默认了,他回到了自己的座位,歪了歪头,说道:“没错,即使如此……即将到来的难以想象的庞大工作也超出了我们的能力范围,我与大部分部长都会因此应接不暇。而接下来的大部分员工工作,都不得不因此下放,以找到一位足够可靠的员工去统筹各部门的员工工作。”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们会答应?”格雷戈瑞瞪大双眼的问道。
“你们不会拒绝。”主管非常自信的说道:“你们都有自己足够的理由,你们希望的,我能满足你们。”
一语中的,格雷戈瑞咬着嘴,悻悻然的退了回去,其他人也默默的对视着,没有多说什么。
“现在……”主管打量着我们,靠着椅背说道:“你们可以问三个问题。”
这是一个突然的机会,我们六人默契的相互对视一眼,将马克思和洛基推了出去。
“这么多员工中为什么仅选择了我们?”第一个问题源自洛基。
“数据推演。”主管即答:“源于安吉拉数万年的计算的结果。”说着,他指了指另一边正得意微笑的秘书。
“我们该如何相信光之种计划会有益所有人?”第二个问题由马克思严肃的口中发出。
“它描述的未来让无数社会精英——其中不乏朱门绣户的顶级名流和形形色色的知识分子趋之若鹜,名望、财富,甚至家人和自己的生命,抛弃一切加入到这似乎无限渺茫的理想中。”主管如是说道:“我在二十出头加入研究所时,已经身负四个博士学位。”
“将自己所知的一切告知这里的所有人……这是被允许的吗?”最后的问题,两人先后一同问道。
主管似乎略有思索,他望着一边提交的数据,微微皱着眉,说道:“是的,允许,如果必要的话。”
三个问题全部解答。马克思、洛基再次回到了我们之中。虽然依然尚有许多疑问和怀疑悬而未决,但主管似乎也不再计划亲自解答,在他的授意下,安吉拉在其后带领我们离开了监视房,回到了办公室中。
可以想象,今天剩余的时间便是为我们即将接手的工作进行大量加急培训,并在晚些时候将我们送回了宿舍区。
望着熟悉的房间,我心中久久无法平静。